善心無價王木／文 老春／圖

　　清朝道光年間，永平府“滿濟堂”糧鋪的掌柜劉旗證借了高利貸去冀州拉三十車糧米，本想發(fā)一筆財，不料途中被土匪搶得一干二凈，劉旗證一氣之下死了。為還高利貸，兒子劉云閣只好變賣了糧鋪，回到鄉(xiāng)下的破舊祖屋里，艱巨度日。

　　一日，劉云閣在陰晦的老屋里唉聲嘆氣，幾只耗子在房梁上吱吱亂叫，惹得他心頭火起，撿了一只馬扎便擲向房梁。只聽“砰”的一聲，耗子沒打中，卻把腐朽的房梁砸出了一道裂縫。劉云閣發(fā)現(xiàn)裂縫中仿佛有熒光閃爍，他心里納悶，搬了張腳梯爬上房梁，從裂縫里掏出了一個舊布包袱，打開一看，里面竟然是一只玉麒麟。

　　這玉麒麟通體細(xì)膩瑩白，麒麟爪、麒麟頭上有數(shù)道紅絲，狀如血痕，正是用相傳中罕見的血絲紅玉雕刻成的。“劉家從此又可以興旺了。”劉云閣激動萬分，他聽父親(father)說過，這尊玉麒麟是傳家寶，現(xiàn)在從天而降，真是雪中送炭呀！

　　第二天，劉云閣揣著玉麒麟，到城內(nèi)各大古玩當(dāng)鋪轉(zhuǎn)了一圈。老板們見到玉麒麟，全都贊不絕口，可當(dāng)劉云閣說要典賣五千兩銀子時，他們卻話鋒突轉(zhuǎn)，大挑玉麒麟的毛病，只肯出幾百兩銀子。

　　劉云閣曉暢，這些人全是雪上加霜之輩，他決定另尋出路。不久，他打聽到劉家有門遠(yuǎn)房親戚在天津府開了產(chǎn)業(yè)鋪，生意興隆。他尋思不妨把玉麒麟典當(dāng)給親戚，于是借了路費，把玉麒麟背在包袱里，直奔天津府。

　　一路上櫛風(fēng)沐雨，走近天津府時，劉云閣結(jié)識了一個叫馬金彪的行腳商人。馬金彪與他是同鄉(xiāng)，能說會道，幾句話兩人便熟悉起來，相邀一同趕路。

　　這日，劉云閣二人走到一處破廟內(nèi)歇腳，剛落座，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聽到廟外的河里有人高呼救命。兩人跑到河邊一看，只見一個半百老人在河水里亂撲騰，劉云閣只會幾下狗刨，不敢下水，問馬金彪的水性如何，馬金彪苦著臉說自己是只旱鴨子。沒辦法，眼見老頭兒快溺死了，劉云閣解下包袱交給馬金彪，脫光衣服跳下水去。費了好大力氣，劉云閣才將老頭兒拖上了岸。上岸后，他突然之間之間之間發(fā)現(xiàn)馬金彪不見了。

　　劉云閣四下里尋找，不見馬金彪的人影，他跌坐在地上。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，劉云閣又氣又急，解下腰帶就要上吊。被救的老頭兒拼命勸道：“須眉漢大丈夫，不過是丟了一塊破石頭，就要尋死覓活的，你既然連死都不怕，還怕活嗎？”老頭兒說他叫趙世山，曾經(jīng)給東家做過四十多年掌柜，如往年老體衰，回鄉(xiāng)養(yǎng)老。說罷，他掏出五十兩銀票塞給劉云閣：“錢不多，就算我報答先生的救命之恩吧。”

　　五十兩銀子能干啥？劉云閣捏著銀票發(fā)呆。趙世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，微笑著說：“天底下沒有白撿的便宜，也沒白吃的虧，銀子雖然不多，你可以白手起家嘛！”劉云閣苦笑著說，他除了會經(jīng)營糧米生意，其他生意不會做，可這五十兩銀子如何能開糧店？趙世山說：“不會可以學(xué)，難道活人能讓尿憋死？如果你不嫌棄，就先到我家暫住吧！”

　　到了趙家一看，劉云閣才知道眼前這個趙世山不簡樸。他說的所謂給東家做過大掌柜，竟然是朝廷的戶部買辦！朝廷一年打仗，糧庫告急，他十天就為大軍籌了二十萬石軍糧。劉云閣“撲通”一聲給趙世山跪下，指教生意經(jīng)。趙世山摸著胡子說：“這做生意嘛，說起來也簡樸，那便是多聽多看，韜光養(yǎng)晦，絕不賺昧心錢，不論生意大小，一錢銀子的利也要放在眼里。”他讓劉云閣買了條小船，在一處繁華渡口擺渡，保證劉云閣三年之內(nèi)學(xué)會生意經(jīng)。

　　劉云閣以前是個公子哥，哪里受過這等苦。不到兩個月，他的白臉曬得烏黑，搖櫓的手磨出一片血泡。他打起了退堂鼓，心想這趙世山不是消遣自己吧？叫自己當(dāng)三年艄公，這不是浪費時光嗎？

　　劉云閣心里有氣，就懶怠下來，整天躺在船上睡大覺。這天，一位客商要渡河，劉云閣正在船上睡得香，擺手叫他另外找船。客商急了，說：“這一時半會兒讓我到哪里找？你要多少錢，開個價。”劉云閣沒好氣地隨口說：“五十兩。”誰知客商連眼皮也沒眨一下，痛快地掏出銀子。劉云閣很驚訝，接過銀子，懶洋洋地將客商渡過了河。 憑空賺到一筆銀子，劉云閣暗自偷笑，揣著銀子到鎮(zhèn)上的醉仙樓要了滿滿一桌子佳肴。吃完付了賬，還沒等他走遠(yuǎn)，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身后傳來一陣馬蹄聲，一隊捕快奔馳而來，一見劉云閣，馬上一擁而上把他綁了個結(jié)實。

　　“你們要干什么？我又沒犯法！”劉云閣大叫。捕快們嘿嘿冷笑：“草上飛，你盜竊官銀，還說沒犯事？”草上飛？劉云閣趕忙注釋自己不是什么草上飛，可捕快們不容他分說，就把他拖進(jìn)了衙門大牢。在大牢里，劉云閣才知道自己擺渡的那個客商正是大名鼎鼎的飛賊草上飛，而他給的那錠銀子就是偷竊的官庫銀兩。

　　劉云閣百口莫辯，等趙世山得知新聞，把他從大牢贖出來時，劉云閣已經(jīng)被折磨得傷痕累累，奄奄一息了。

　　趙世山忍不住皺眉說：“做生意最隱諱宰客，因為宰客就是宰自己的良心。等良心宰光了，生意也完蛋了，弄不好還會有報應(yīng)啊！”劉云閣自知理虧，發(fā)誓以后不再宰客。趙世山說：“我知道你埋怨我不幫你，以為我叫你擺渡是耍弄你，可你知道我叫你擺渡的原因嗎？”劉云閣搖頭。趙世山就說，做生意什么最主要？當(dāng)然是眼明心亮，通達(dá)四方，而這渡口整日人來人往，天南地北的路人在船上高談闊論，除了艄公，誰還能將天下的買賣行情了如指掌呢？原來如此！劉云閣名頓開。

　　養(yǎng)好傷后，劉云閣老忠實實地又回到了渡口。一晃大半年已往了，一天，他聽一個過河的客商說承德府近日流行麻風(fēng)病，心里不禁一動。治療麻風(fēng)病，少不了蘄蛇(snake)這味藥，現(xiàn)在是數(shù)九嚴(yán)冬，蘄蛇難以捕捉，藥店的蘄蛇干品必定緊俏，于是他趕忙向趙世山借銀子，預(yù)備購買一批蘄蛇干品運往承德府。趙世山聽后，搖頭說：“不錯，這是筆好買賣，銀子我借給你。但是，買賣的價格要我說了算。”劉云閣笑說：“一切聽您的。”

　　果然，承德府的蘄蛇干品緊缺，最終都被炒到了百倍以上的價格，劉云閣本想借此大賺一筆，誰料趙世山卻勸他把蘄蛇平價賣出。劉云閣不曉暢是何用意，趙世山說：“真想發(fā)財，必先立德。”劉云閣雖然想不開，可因為有言在先，他只好服從趙世山的話，把蘄蛇平價賣出。

　　過了不久，承德府有個姓黃的富人得知劉云閣不乘人之危，平價買賣蘄蛇，心里十分佩服他的為人，于是親自上門請劉云閣與他合資做生意。劉云閣又驚又喜，有了大筆銀子做本錢，他大展拳腳，不但贖回了自家的糧鋪，還賺下了萬貫家財，比當(dāng)初買賣蘄蛇的利潤翻了許多倍。直到現(xiàn)在，劉云閣才曉暢趙世山的話：誠信買賣，不乘人之危，才是生財之道啊！

　　這一年冬天，天寒地凍，劉云閣在自家后花園里與妻女暖酒賞梅花，突然之間聽見門外有人聲音顫抖地高唱蓮花落。劉云閣叫家人開門，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瘸腿叫花子端著個破碗，在門外乞討。劉云閣見他可憐，讓人把他扶進(jìn)暖屋，取來酒菜給他暖肚子。

　　叫花子連聲道謝，馬上風(fēng)卷殘云把酒菜吞下了肚子。吃飽后，他來了精神，從懷里掏出一個舊布包袱，對劉云閣說：“這位老爺，小的有個傳家之寶，是天下罕見的血絲紅玉石雕刻的玉麒麟，如果老爺有興趣，我愿意忍痛賣給老爺。價格嘛，一口價，一萬兩，怎么樣？”一聽“玉麒麟”二字，劉云閣打了個激靈，仔細(xì)一瞧叫花子，這不是馬金彪嗎？馬金彪?yún)s沒認(rèn)出他，還在大談玉麒麟是無價之寶。

　　劉云閣接過玉麒麟，把玩許久，笑著說：“是個好東西，我要了。錢嗎？我是一分也不會給你的。”“你……”馬金彪雙眼發(fā)紅，厲聲說，“你別欺負(fù)我是個叫花子，又瘸了腿，老子就是拼了命，也不會讓你搶去我的傳家寶。”劉云閣笑道：“你的傳家寶？你睜開眼瞧瞧我是誰。”馬金彪看了半天，突然之間之間之間面色慘白：“你是劉……”劉云閣點搖頭，馬金彪癱在了地上。許久，他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跪倒在地，把頭磕得“咚咚”響：“劉老爺，你大人有大量，饒了我這條狗命吧。”

　　原來，當(dāng)年他偷走玉麒麟后，本想賣個好價格，不料買家卻想搶他的玉麒麟，情急之下他失手把那人打死了。打死人要償命，馬金彪張皇失措，連夜出逃，此后他懷揣玉麒麟，漂泊四方。一次他在半路上碰到山賊，為了保住玉麒麟，讓山賊把腿給打瘸了。殘疾的他既怕官府緝拿，又怕玉麒麟被搶，有家不敢回，只得喬裝成叫花子，四處乞討度日。

　　劉云閣聽完，感慨不已，他包了一封銀子和許多衣物干糧，讓馬金彪回家。馬金彪不敢相信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問：“劉老爺，難道你不恨我？”劉云閣說：“我不但不恨你，還要感謝你。”馬金彪愣了。

　　劉云閣說：“馬金彪你知道嗎，其實你當(dāng)初偷走的不是玉麒麟而是貪婪。而我救人，最終救的卻是自己。如果當(dāng)初不是你偷走玉麒麟，現(xiàn)在瘸腿乞討的人很可能就是我。”看著傻了眼的馬金彪，劉云閣笑笑說，“馬金彪你自以為這玉麒麟真是無價之寶嗎？可你知道嗎？擁有一顆救人的善心，才是天底下最珍貴的無價之寶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