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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蟲 | |||||
作者:佚名 睡前故事來源:本站原創 點擊數: 更新時間:2025/4/13 ![](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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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子的馬兒釘得有金馬掌(注:原文是guldskoe,直譯即“金鞋”的意思。這兒因為牽涉到馬,所以一律譯為馬掌。);每只腳上有一個金馬掌。為什么他有金馬掌呢? 他是一個很漂亮的植物,有細長的腿子,聰明的眼睛;他的鬃毛懸在頸上,像一路絲織的面紗。他背過他的主人在槍林彈雨中馳騁,聽到過子彈颯颯地咆哮。當敵人逼近的時候,他踢過和咬過周圍的人,與他們作過戰。他背過他的主人在敵人倒下的馬身上跳已往,救過赤金制的皇冠,救過天子的生命——比赤金還要珍貴的生命。因此天子的馬兒釘得有金馬掌,每只腳上有一個金馬掌。 甲蟲(beetle)這時就爬過來了。 “大的先來,然后小的也來,”他說,“問題不是在于身體的大小。”他這樣說的時候就伸出他的瘦小的腿來。 “你要什么呢?”鐵匠問。 “要金馬掌,”甲蟲回答說。 “乖乖!你的腦筋一定是有問題,”鐵匠說。“你也想要有金馬掌嗎?” “我要金馬掌!”甲蟲說。“難道我跟那個大家伙有什么兩樣不成?他被人伺候,被人梳刷,被人看護,有吃的,也有喝的。難道我不是皇家馬廄里的一員么?” “但是馬兒為什么要有金馬掌呢?”鐵匠問,“難道你還不懂得嗎?” “懂得?我懂得這話對我是一種欺侮,”甲蟲說。“這簡直是瞧不起人。——好吧,我現在要走了,到外面寬大的世界里去。” “請便!”鐵匠說。 “你簡直是一個無禮的家伙!”甲蟲說。 于是他走出去了。他飛了一小段路程,不久他就到了一個鮮艷的小花園里,這兒玫瑰花和薰衣草開得噴香。 “你看這兒的花開得鮮艷不鮮艷?”一只在附近飛來飛去的小瓢蟲(ladybird)問。他那白色的、像盾牌一樣硬的紅翅膀上亮著許多斑點子。“這兒是多么香啊!這兒是多么美啊!” “我是看慣了比這還好的東西的,”甲蟲說。“你認為這就是美嗎?咳,這兒連一個糞堆都沒有。” 于是他更向前走,走到一棵大紫羅蘭花蔭里去。這兒有一只毛蟲(caterpillar)正在爬行。 “這世界是多么鮮艷啊!”毛蟲說:“太陽是多么溫暖,一切東西是那么快樂!我睡了一覺——他就是大家所謂‘死’了一次——以后,我醒轉來就變成為一只胡蝶(butterfly)。” “你真自高自豪!”甲蟲說。“乖乖,你原來是一只飛來飛去的胡蝶!我是從天子的馬廄里出來的呢。在那兒,沒有任何人,連天子那匹心愛的、穿著我不要的金馬掌的馬兒,都沒有這么一個念頭。長了一雙翅膀能夠飛幾下!咳,我們來飛吧。” 于是甲蟲就飛走了。“我真不愿意生些閑氣,可是我卻生了閑氣了。” 不一會兒,他落入一大塊草地上來了。他在這里躺了一會兒,接著就睡去了。 我的天,多么大的一陣急雨啊!雨聲把甲蟲吵醒了。他倒很想馬上就鉆進土里去的,但是沒有辦法。他栽了好幾個跟頭,一會兒用他的肚皮、一會兒用他的背拍著水,至于說到起飛,那簡直是不可能了。無疑地,他再也不能從這地方逃離他的生命。他只幸虧原來的地方躺下,不聲不響地躺下。天氣略微有點好轉。甲蟲把他眼里的水擠出來。他迷糊地看到了一件白色的東西。這是晾在那兒的一床被單。他費了一番氣力爬已往,然后鉆進這潮濕單子的折紋里。當然,比起那馬廄里的溫暖土堆來,躺在這地方是并不太舒服的。可是更好的地方也不輕易找到,因此他也只幸虧那兒躺了一整天和一整夜。雨一向是在不停地下著。到天亮的時分,甲蟲才爬了出來。他對這天氣頗有一點脾氣。 被單上坐著兩只青蛙(frog)。他們明亮的眼睛射出極度興奮的光芒。 “天氣真是好極了!”他們之中一位說。“多么使人精神爽快啊!被單把水兜住,真是再好都沒有!我的后腿有些發癢,像是要去嘗一下流泳的味兒。” “我倒很想知道,”第二位說,“那些飛向遙遠的外國去的燕子(swallow),在他們無數次的航程中,是不是會碰到比這更好的天氣。這樣的暴風!這樣的雨水!這叫人覺得像是呆在一條潮濕的溝里一樣。凡是不能瀏覽這點的人,也真算得是不愛國的人了。” “你們大概從來沒有到天子的馬廄里去過吧?”甲蟲問。 “那兒的潮濕是既溫暖而又新鮮。那正是我所住慣了的情況;那正是合我胃口的氣候。不過我在旅途中沒有辦法把它帶來。難道在這個花園里找不到一個垃圾堆,使我這樣有身份的人能夠暫住出來,舒服一會兒么?” 不過這兩只青蛙不懂得他的意思,大概依然不愿意懂得他的意思。 “我從來不問第二次的!”甲蟲說,但是他已經把這問題問了三次了,而且都沒有得到回答。 于是他又向前走了一段路。他碰到了一塊花盆的碎片。這東西的確不應該躺在這地方;但是他既然躺在這兒,他也就成為一個可以躲避風雨的窩棚了。在他下面,住著好幾家蠼螋。他們不需要寬大的空間,但卻需要許多朋友。他們的女性是特別富于母愛的,因此每個母親就認為自己的孩子是世上最鮮艷、最聰明的人。 “我的兒子已經訂婚了,”一位母親說。“我天真可愛的寶貝!他最偉大的希望是想有一日能夠爬到牧師的耳朵里去。他真是可愛和天真。現在他既訂了婚,大概可以穩定下來了。對一個母親說來,這真算是一件喜事!” “我們的兒子剛一爬出卵子就馬上頑皮起來了,”另外一位母親說。“他真是生氣勃勃。他簡直可以把他的角都跑掉了!對于一個母親說來,這是一件多大的興奮啊!你說對不對,甲蟲先生?”她們根據這位陌生客人的形狀,已經認出他是誰了。 “你們兩個人都是對的,”甲蟲說。這樣他就被請進她們的屋子里去——也就是說,他在這花盆的碎片下面能鉆進多少就鉆進多少。 “現在也請你瞧瞧我的小蠼螋吧,”第三位和第四位母親齊聲說,“他們都是非常可愛的小東西,而且也非常有趣。他們從來不搗蛋,除非他們感到肚皮不舒服。不過在他們這樣的年紀,這是常有的事。” 這樣,每個母親都談到自己的孩子。孩子們也在談論著,同時用他們尾巴上的小鉗子來夾甲蟲的髯毛。 “他們老是閑不住的,這些小流氓!”母親們說。她們的臉上射出母愛之光。可是甲蟲對于這些事兒感到非常無聊;因此他就問起最近的垃圾堆離此有多遠。 “在世界很遼遠的地方——在溝的另一邊,”一只蠼螋回答說。“我希望我的孩子們沒有誰跑得那么遠,因為那樣就會把我急死了。” “但是我倒想走那么遠哩,”甲蟲說。于是他沒有正式告別就走了;這是一種很漂亮的行為。 他在溝旁碰見好幾個族人——都是甲蟲之流。 “我們就住在這兒,”他們說。“我們在這兒住得很舒服。請準許我們邀您到臨這塊肥沃的土地好嗎?你走了這么遠的路,一定是很疲倦了。” “一點也不錯,”甲蟲回答說。“我在雨中的濕被單里躺了一陣子。清潔這種東西特別使我吃不消。我翅膀的骨節里還得了風濕病,因為我在一塊花盆碎片下的陰風中站過。回到自己的族人中來,真是輕松興奮。” “可能你是從一個垃圾堆上來的吧?”他們之中最年長一些的一位說。 “比那還高一點,”甲蟲說。“我是從天子的馬廄里來的。我在那兒一生下來,腳上就有金馬掌。我是負有一個秘密使命來旅行的。請你們不要問什么問題,因為我不會回答的。” 于是甲蟲就走到這堆肥沃的泥巴上來。這兒坐著三位年輕的甲蟲姑娘。她們在格格地憨笑,因為她們不知道講什么好。 “她們誰也不曾訂過婚,”她們的母親說。 這幾位甲蟲又格格地憨笑起來,這次是因為她們感到難為情。 “我在皇家的馬廄里,從來沒有看到過比這還漂亮的美人兒,”這位旅行的甲蟲說。 “請不要慣壞了我的女孩兒子;也請您不要跟她們談話,除非您的意圖是嚴厲的。——不過,您的意圖當然是嚴厲的,因此我祝福您。” “恭喜!”別的甲蟲都齊聲地說。 我們的甲蟲就這樣訂婚了。訂完婚以后接踵而來的就是結婚,因為拖下去是沒有道理的。 婚后的一天非常興奮;第二天也勉強稱得上舒服;不過在第三天,太太的、可能另有小寶寶的吃飯問題就需要考慮了。 “我讓我自己上了鉤,”他說。“那么我也要讓她們上一下鉤,作為報復。——” 他這樣說了,也就這樣辦了。他開小差溜了。他走了一整天,也走了一整夜。——他的妻子成為一個活寡婦。 別的甲蟲說,他們請到他們家里來住的這位仁兄,原來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浪男人;現在他卻把養妻子的這個擔子送到他們手里了。 “唔,那么讓她離婚、仍然回到我的閨女(daughter)中心來吧,”母親說。“那個惡棍真該死,遺棄了她!” 在這期間,甲蟲持續他的旅行。他在一漂白菜葉上渡過了那條溝。在即將天亮的時候,有兩個人走過來了。他們看到了甲蟲,把他撿起來,于是把他翻轉來,復已往。他們兩人是很有學問的。尤其是他們中的一位——一個男孩子。 “安拉(注:安拉(Allab)即真主。)在黑山石的黑石頭里發現玄色的甲蟲《古蘭經》上不是這樣寫著的嗎?他問;于是他就把甲蟲的名字譯成拉丁文,而且把這植物的種類和特性敘述了一番。這位年輕的學者反對把他帶回家。他說他們已經有了同樣好的標本。甲蟲覺得這話說得有點不太禮貌,所以他就突然之間從這人的手里飛走了。現在他的翅膀已經干了,他可以飛得很遠。他飛到一個溫室里去。這兒屋頂有一部分是開著的,所以他輕輕地溜出來,鉆進新鮮的糞土里。 “這兒真是很舒服,”他說。 不一會兒他就睡去了。他夢見天子的馬死了,夢見甲蟲先生得到了馬兒的金馬掌,而且人們還答應將來再造一雙給他。 這都是很美妙的事兒。于是甲蟲醒來了。他爬出來,向四周看了一眼。溫室里面算是可愛之至!巨大的棕櫚樹高高地向空中伸去;太陽把它們照得透明。在它們下面展開一路豐茂的綠葉,一路光彩奪目、紅得像火、黃得像虎魄、白得像新雪的花朵兒! “這要算是一個空前絕后的展覽了,”甲蟲說。“當它們腐爛了以后;它們的味道將會是多美啊!這真是一個食物儲藏室!我一定有些親戚住在這兒。我要跟蹤而去,看一看能否找到一位可以值得跟我來往的人物。當然我是很驕傲的,同時我也正因為這而感到驕傲。” 這樣,他就高視闊步地走起來。他想著剛才關于那只死馬和他得到的那雙金馬掌的夢。 突然之間一只手抓住了甲蟲,抱著他,同時把他翻來翻去。原來園丁的小兒子和他的玩伴正在這個溫室里。他們瞧見了這只甲蟲,想跟他開開玩笑。他們先把他裹在一路葡萄葉子里,然后把他塞進一個溫暖的褲袋里。他爬著,掙扎著,不過孩子的手緊緊地捏住了他。之后這孩子跑向小花園的終點的一個湖那邊去。在這兒,甲蟲就被放進一個破舊的、失去了鞋面的木鞋里。這里面插著一根小棍子,作為桅桿。甲蟲就被一根毛線綁在這桅桿上面。所以現在他成為一個船長了;他得駕著船航行。 這是一個很大的湖;對甲蟲說來,它簡直是一個大洋。他畏懼得非常厲害,所以他只有仰躺著,亂彈著他的腿子。 這只木鞋浮走了。它被卷入水流中去。不過當船一路得離岸太遠的時候,便有一個孩子扎起褲腳,在前面追上,把它又拉返來。不過,當它又漂出去的時候,這兩個孩子突然之間被喊走了,而且被喊得很迫切。所以他們就匆忙地離去了,讓那只木鞋順水漂流。這樣,它就離開了岸,越漂越遠。甲蟲嚇得全身顫抖,因為他被綁在桅桿上,沒有辦法飛走。 這時有一個蒼蠅(fly)來訪問他。 “天氣是多好啊!”蒼蠅說。“我想在這兒歇息一下,在這兒曬曬太陽。你已經享受得夠久了。” “你只是憑你的理解胡扯!難道你沒有看到我是被綁著的嗎?” “啊,但我并沒有被綁著呀,”蒼蠅說;接著他就飛走了。 “我現在可熟悉這個世界了,”甲蟲說。“這是一個卑鄙的世界!而我卻是它里面唯一的忠實人。第一,他們不讓我得到那只金馬掌;我得躺在濕被單里,站在陰風里;最終他們硬送給我一個太太。于是我得采取迫切措施,逃離這個大世界里來。我發現了人們是在怎樣生活,同時我自己應該怎樣生活。這時人間的一個小頑童來了,把我綁起,讓那些狂暴的波濤來對付我,而天子的那騎馬這時卻穿著金馬掌散著步。這簡直要把我氣死了。不過你在這個世界里不能希望得到什么同情的!我的事業一向是很有意義的;不過,如果沒有任何人知道它的話,那又有什么用呢?世人也不配知道它,否則,當天子那匹愛馬在馬廄里伸出它的腿來讓人釘上馬掌的時候,大家就應該讓我得到金馬掌了。如果我得到金馬掌的話,我也可以算做那馬廄的一種慶幸。現在馬廄對我說來,算是完了。這世界也算是完了。一切都完了!” 不過一切倒還沒有完了。有一條船到來了,里面坐著幾個年輕的女子。 “看!有一只木鞋在漂流著,”一位說。 “另有一個小生物綁在上面,”另外一位說。 這只船駛近了木鞋。她們把它從水里撈起來。她們之中有一位取出一把剪刀,把那根毛線剪斷,而沒有傷害到甲蟲。當她們走上岸的時候,她就把他放到草上。 “爬吧,爬吧!飛吧,飛吧!如果你可能的話!”她說。 “自由是一種鮮艷的東西。” 甲蟲飛起來,一向飛到一個巨大修建物的窗子里去。然后他就又累又困地落下來,恰恰落入國王那只愛馬的又細又長的鬃毛上去。馬兒正是立在它和甲蟲同住在一路的那個馬廄里面。甲蟲緊緊地抓住馬鬃,坐了一會兒,規復規復自己的精神。 “我現在坐在天子愛馬的身上——作為其他的人坐著!我剛才說的什么呢?現在我懂得了。這種念頭很對,很正確。馬兒為什么要有金馬掌呢?那個鐵匠問過我這句話。現在我可懂得他的意思了。馬兒得到金馬掌完全是為了我的緣故。” 現在甲蟲又變得心寫意足了。 “一個人只有旅行一番以后,頭腦才會變得清醒一些,”他說。 這時太陽照在他身上,而且照得很鮮艷。 “這個世界仍然不能說是太壞,”甲蟲說。“一個人只須知道怎樣應付它就成。” 這個世界是很美的,因為天子的馬兒釘上金馬掌,而他釘上金馬掌完全是因為甲蟲要其他的緣故。 “現在我將下馬去通知別的甲蟲,說大家把我伺候得如何殷勤。我將通知他們我在外洋的旅行中所得到的一切興奮。我還要通知他們,說從今以后,我要待在家里,一向到馬兒把他的金馬掌穿破了為止。”(1861年) 這篇具有諷刺意味的作品,最初宣布在1861年哥本哈根出版的《新的童話和故事集》第二卷第一部里。那只甲蟲看樣子頗具有一點我們的“阿Q精神”。不過它另有足夠的世故而沒有遭受到阿Q的同樣命運:“這個世界仍然不能說是太壞,一個人只須知道怎樣應付它就成。”關于這個故事的背景,安徒生寫道:“在一些‘流行俗話’中狄更斯(英國聞名小說家,安徒生的好朋友)收集了許多阿拉伯的諺語和成語,其中有一則是這樣的:‘當天子的馬釘上金馬掌的時候,甲蟲也把它的腳伸出來’。狄更斯在手記中說‘我希望安徒生能寫一個關于它的故事。’我一向有這種念頭,但是故事卻不到來。只有9年以后,我住在巴士納斯的溫暖的農莊時,偶然又讀到猶更斯的這句話,于是《甲蟲》的故事就突然之間到來了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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